旧时钟•1
客厅里的发条钟快到报时的时分时，秒针走字的声音总是会比平时稍微响上一些。常人听不出来这些微的差别，但是坐在客厅里的Stillman总是能注意到。
还有来自时钟表盘后危险又熟悉的眼神。
Stillman心神不宁地拢了拢睡衣的领口，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坐姿，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。时钟就在此刻响了一声。
他惊恐地看向钟面，以为自己即将对上让他心惊的那双眼睛时，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。
十一点半了，Stillman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，在大钟的回声还没有完全消弭前，凉透了的红茶独有的苦涩滋味已经让他冷静了下来。
在Stillman愿意回忆起的记忆里，这目光最早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。那时Debbie正忙着为他搭配胸花，率先完成了妆造的Monte和伴郎们在隔壁房间里吃着点心。Tulsa打开化妆间大门时，一个孩子正透过门缝注视着Stillman和他的伴娘们。
“哦！这里居然有个小可爱在偷看今天的新人呢！”Tulsa惊喜地把孩子从地毯上抱了起来，拂掉他白西装上的灰尘，然后分外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小脸蛋。“不知道是哪位不靠谱的家长弄丢了小可爱。”Debbie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袖扣，然后把他的头扭回镜子前，Stillman这才发现Tulsa怀里的小男孩正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好奇和贪婪，死死地盯着自己。这道目光，一瞬间竟和Stillman少年时期的一段噩梦重合了起来。
“……这好像是Monte的儿子，”Stillman突然想起了Monte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孩子，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慌乱，带着些尴尬，朝着镜子中的男孩温柔地招了招手：“你好啊，Alex。”
Alex这才扬起一个夸张的笑脸，轻佻地给了Stillman一个飞吻。
Tulsa惊讶地看了看怀中的男孩，又看了眼穿着礼服的Stillman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：“Debbie，亲爱的，你不觉得Alex更像是Stillman的亲儿子吗？”
Debbie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多出来的男孩确实和Stillman有几分相像，只是Stillman那双蓝宝石一样温柔的眼睛太有特色，如果不将两人放在一起认真对比，恐怕也很难看出什么相似处。
“Alex？Alex？”门外传来了Debbie的Omega男朋友找人的喊声，他找错了方向，正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。
Tulsa匆匆打开房门，叫住了即将离开的Joe：“在这呢！快过来！”说着，一边还拉过孩子的小手，把人送到对方手上。
“准备的怎么样了？”Joe牵住了Alex的手，眼睛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女朋友。Debbie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，示意他一切都好，不要来打扰他们。
“这就是Monte的那个养子吗？”等人走远后，Tulsa小声向Stillman和Debbie确认。
Stillman点了点头，没有多说话，后怕地从化妆镜前起身，半躺在沙发上合眼休息。
作为Monte在Cosmopolis Industry的秘书长，除了Monte和Alex本人，还有马上要和Monte举行婚礼的Stillman，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Debbie比其他人知道也就略多一些，但她所知道的，只仅限于帮助Monte完成了Alex的领养手续。Alex原本是Cosmopolis Industry的某个基金会资助的福利院里的孩子，在某次慈善活动里被装饰品绊倒而晕倒在Monte面前。谁也没有想到，Alex的一摔不知怎么触动了年轻总裁的善心，活动之后就很快收养了这个孩子。
只是同其他亿万富翁不一样，Monte从来不用收养Alex这件事来标榜自己的慈善功绩，在领养完成之后的四年里，就连Debbie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幸运儿。因而Alex被他藏得极好，公众也只是知道这位年轻的富豪在33岁时收养了一个4岁的男孩而已。至于Stillman，也是在同Monte恋爱了两年之后，才看到过Alex的照片，直至婚礼，这个只存在于Monte描述的孩子才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没想到原本梦幻的婚礼，细想起来竟是一段孽缘的开端。
Tulsa还在缠着Debbie小声询问更多有关Alex的事情，Debbie知道的并不算太多，传到Stillman耳中的更没有几句：“……他是被强奸了的Omega的孩子……福利院……被Monte领养……”
如果当年我的孩子还在，那应该和Alex一样大了吧……
Stillman曾经不止一次地有过这个念头，可是又不敢触及那段刻意被他遗忘的过去。然而就在刚才，看到Alex的眼神那一瞬间，Stillman心中的这个念头终于熄灭了。他实在太害怕自己的孩子也会有那样的眼神。
“Joe说Monte和伴郎已经准备好了，我们也该出场了。”Debbie和Tulsa给Stillman戴上了头纱，又一次捋平了他西装上的细褶，带着他走到了红毯前。
不出意料，Alex果然是他的花童，手中举着他的捧花，笑得一脸天真，完全不像刚刚在房间里那个有着可怕眼神的孩子。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当花童的是Illuminati Enterprise总裁的孙子Asher，他比Alex更高一些，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去，笑得像是小太阳，手上还提着装满花瓣的篮子。
然后就是亿万富豪万众瞩目的婚礼，到场的媒体把每一个出席婚礼的人都拍的很好看，甚至还给Monte，Stillman和Alex拍了一张非常和谐美满的全家福，第二天就刊登在各家报刊的封面上。从此以后，Alex正式踏入了上流社会的交际圈，跟着Asher一起去了半封闭式的贵族学校，偶尔Stillman还能从八卦小报上看见养子的花边新闻。
老天啊，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能被这些无良媒体解读成这样，Stillman有时会这样同情Alex和Asher，但每到放假回家小住时，Alex的目光还是令他像婚礼那天一样毛骨悚然。他那一点点对于Alex误读和身世的同情，也就随着这些毛骨悚然，烟消云散了。